文/Debra
昨天在蔚藍人文堂,聚精會神地聽了苑默文老師超過三個小時的演講。過去我對絲綢之路的了解,大多來自國中、高中課本中的歷史與地理知識。但聽完苑老師的分享,我才真正感受到,他不只是知識的傳遞者,也是絲綢之路的引路人,帶領我們走在「廣義」、「狹義」及更深入的絲綢之路。
苑老師說到《西遊記》裡的女兒國,其實就是絲路上的綠洲城市。很有趣的是,這個區域的居民不會問英國女王統治了多少個國家,而會問她管轄了多少座城市? 而這些綠洲城市,依靠著人工灌溉系統 :「坎兒井」維持綠洲的生存,而坎兒井的興衰,也就與城市的命運緊緊相連。老師也介紹了現今中亞那些閃耀的綠洲城市:薩馬爾罕、布哈拉、喀什、吐魯番、赫拉特、沙車、希瓦……每一個名字,都像是一顆塵封的珍珠,在歷史的長河中閃爍著自己的光。
我所知道的「西域」竟從武俠小說而來。所謂的「西域」就是新疆及塔里木盆地、天山南北,⋯有時更泛指到中亞更深處。武俠小說裡讓西域成為英雄們遠征的背景,讓那些驛站、絲路、沙漠與綠洲在故事裡活起來。但是驛站以為是旅館,經苑老師的解說,原來是古代郵政系統的一環。
語言也藏著交流的痕跡。新疆人把洋蔥叫做「皮牙子」,源自波斯語,波斯語屬印歐語系。這一個小小的詞彙,就像一條隱形的絲路,千里之外也能連接起來。
古代皇帝夢寐以求的汗血寶馬,也從西域傳入中原;當威尼斯商人在歐洲市場賣著從中亞運來的寶石、茶葉;當《金瓶梅》裡的人物談論著皮草,我們彷彿能看見當時繁榮的絲路貿易網絡。苑老師提到,廟會中吹奏的嗩吶、胡琴、二胡,原來也都是從中亞這片土地一路傳來,成為我們文化裡熟悉的一部分。
文學中的悲戀,如《羅密歐與茱麗葉》、梁山泊與祝英台,也承襲了中亞文化中「有情人終究不能成眷屬」的蒼涼主題。我們熟悉的「Cathay Pacific」(國泰航空)竟然也從古代的契丹而來。名字本身,就是一條見證歷史流轉的隱形絲帶。
16至19世紀,歐亞大陸上各種統一與帝國的嘗試紛紛出現,而新疆就處在這場大變動的中心。今天,新疆多數居民信仰伊斯蘭教;中亞那些名字以「-stan」結尾的國家(哈薩克、烏茲別克、土庫曼……)背後的歷史脈絡,苑老師也一一細說,讓我對這片土地有了更深的認識。波斯建築的影響也遍布中亞:多柱大廳與拱門入口的設計,孕育出兩種主要的清真寺建築形式:多柱平屋與四伊宛布局。
經過這次苑老師深入的講解,我明白了,𢇁綢之路從來都不是單數的silk road,而是複數的silk roads。這條路不是單向的,也不是單一的,而是交錯、流動、互相滲透的。這條跨越二千年的道路,不只載著商業、宗教、建築、語言與故事,更承載著人們對「綠洲」的渴望:無論是生活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文/曾瓊玲
在等待講座入場的時間中,聽到Al Firdaus Ensemble樂團的音樂,該樂團是來自西班牙之蘇非音樂團體,成員由來自英國、西班牙、摩洛哥等國之音樂家組成,在深情有力的吟唱中,不禁連想到蘇非旋轉,透過音樂的傳達,在專注聆聽間,產生與今日的講座的連結。
透過講座,不僅讓我們對絲路有了正解,對伊斯蘭文化及歷史也有一知半解,感覺跟天方夜譚更親近了些,對伊斯蘭世界的印象,不在只有連烽戰火、局勢動盪不安,女性頭戴面紗的粗略觀點。
蔚藍人文堂在今年,規劃了四場由苑默文老師主講的「絲路古今系列」,首場即波瀾壯濶,主題「絲路上的民族與帝國」,我對絲路及伊斯蘭文化的了解如幼生,今日只能緊跟著學問淵博及深諳伊斯蘭文化的苑老師講座之脈絡,一探究竟。
老師是虔誠的穆斯林,對伊斯蘭文化研究透徹深入,他引領著堂友,層層揭開伊斯蘭文化的神袐面紗,如同坐在阿拉丁神毯,探訪那一千零一夜的神話古國,因為範圍博大精深,地名及人名只記概略,但聽君一席談,也漸漸對那在千里之外、西出陽關無故人的所在,有了較具體的概念。
三小時的講座,講綱分為四個面向:
1.廣義與狹義的「絲綢之路」;
2.波斯、中國和印度之間︰歷史上的「西域」和民族;
3.16~19世紀的中亞東部;
4.重要的綠洲城市。
*廣義與狹義的「絲綢之路」、流動的西域
在20世紀初之前,絲路連動著波斯、印度、中國這三個強勢文化地區,因著民族與帝國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交互作用,在語言、思想、審美上都有極大的共同性,漸而發展出樂器、文學、語言、建築、農業、商業等豐富性的文化,影響了世界的重要發展。
廣義上的「絲綢之路」的概念,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對絲綢之路定義為:「一個跨越數千年、連接歐亞非大陸的龐大交流網絡,涵蓋商品貿易、文化傳播、知識共享和技術擴散,促進了不同文明間的對話與相互影響。它不僅包括陸上(沙漠、草原) 和海上路線,還涵蓋宗教、藝術、科學等無形文化交流。」
老師引暢銷歷史著作作者Peter Frankopan的著作之語,他認為Silk Roads (用了複數)是「全球歷史的心跳」是帝國興衰、宗教傳播和財富集中的十字路口。它的焦點是中亞、波斯和伊斯蘭世界,這個區域是一個文明的軸心。
他指出「絲綢之路」是從中國到地中海.非洲和歐洲的相互連通的交流網路(包括陸路和海路)。老師放了張美麗的瓷器圖片,那是13世紀中葉伊拉克一帶的銅器,和15世紀的景德鎮美麗的青花瓷放在同一櫃中展示,對照之下,對於文化的相互影響,更能一目了然。
從唐代三彩俑,老師說到狹義的「絲綢之路」,通常指漢代—張騫出使西域後開闢的貿易及交通路線,從中國的長安(西安)或洛陽出發,經河西走廊到中亞,最終到達地中海沿岸。
老師提到有趣的觀點,在不同時期的漢文史籍裡,「西域」的範圍是流動的,廣義上甚至可以包括地中海地區和阿拉伯半岛;今日講座放在中在歷史上的中國和伊朗兩個文化中樞之間的「西域」,大致是從中國西部的嘉峪關以西,包括天山以南和塔里木盆地、河中地區(撒馬爾罕、布哈拉是此區閃耀的寶石)、呼羅珊地區(伊朗東部-阿富汗)。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 莫非王臣—歷史上的「西域」和民族
老師提醒,我們今天的nation-state概念和「民族」觀念,是19-20世紀才有的。在歐亞大陸中部,1920至30年代,由布爾什維克政權推行了大規模的民族識別與行政區劃調整政策,透過識別和劃定各「民族」群體,建立以民族為基礎的行政自治單位(如加盟共和國、自治共和國、自治州等),從而將列寧提出的「民族自決」理論制度化…。
這一工程對蘇聯及其後續國家的民族政治格局產生了深遠影響。因為「分而治之」的現實,這種民族劃分就削弱了漫長的歷史上形成的地方團結(如中亞的「碎片化」),製造了「多數民「族」與「少數民族」的永久區分,也埋下衝突隱患。
老師這段講得很深,我聽的似懂非懂,只依樣記錄下來,待日後慢慢瞭解,今日只知中亞是指五個加盟共和國:哈薩克、吉爾吉斯、塔吉克、土庫曼、烏茲別克。在歷史上,中亞地區的主要居民屬於游牧民族,這塊區域也是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區域成了亞洲各民族、各宗教以及思想的交匯之地,是古今現代的思想之交匯處。
老師以樂器嗩吶為例,其來自中亞,是婚禮中重要的樂器,從西域傳到中國,成為重要的民族樂器之一。古時皇帝夢寐以求的汗血寶馬,也從西域傳入中原也包括寶石、茶葉等高級物資,講座間,老師也提《金瓶梅》裡的人物的皮草,來自中亞。從老師生動講述中,我們依稀看見當時絲路貿易網絡的榮景再現,原來胡琴、二胡等樂器,其至諸多飲食習慣等,都是從中亞地區傳來中國,成為我們文化認知較熟悉的部分。
*從阿凡提的故事 看見中亞文化的璀璨
老師在講座中有稍提《阿凡提的故事》,查了網路,這取材於中國新疆廣泛流傳的納斯爾丁—阿凡提故事,主要描述具聰明智慧的阿凡提,與欺壓老百姓的地痞無賴、巴依老爺、伯克大人、國王等人的鬥智鬥勇之故事。阿凡提有著誇張的形象和動作,幽默、風趣,別具一格。在《阿凡提的故事》中,劇情設計,包含很多新疆元素,例如音樂、服飾等。阿凡提,不僅流行於中國新疆,阿拉伯文化、土耳其文化、波斯文化、中亞文化中都廣泛流傳著與他有關的幽默故事,在不同民族、語言中,他有不同的多稱,其中「納斯爾丁(納斯列丁)」為人名,「霍加」「阿凡提」「毛拉」等則是對智者的尊稱。
*16~19世紀的中亞東部的伊斯蘭化 新疆處在大變動的中心
在十六世紀,歐亞大陸(中國、印度、波斯、俄羅斯)出現了各種統一、形成帝國的嘗試。在今日講座中,老師花較多時間在此著墨。
16至19世紀,歐亞大陸上各種統一與帝國的嘗試紛紛出現,而新疆就處在這場大變動的中心,新疆的定居人口和游牧人口幾乎完全皈依了伊斯蘭,新疆的伊斯蘭化,到十七世紀最終完成。伊斯蘭化將新疆地區在文化上與西方、中亞和南亞的廣大地區聯繫在了一起,而中亞和南亞的高級文化是波斯語或察合台突厥語。
這一過程開始得很早,自十世紀時薩圖克布格拉·汗(Satuq Bughra Khan)和「20萬帳突厥人」的 皈依就是伊斯蘭化的開始。雖然中亞突厥人在很大程度上皈依了伊斯蘭,但蒙古人卻是十三世紀才來到這裡的新人。他們普遍信奉萬物有靈論,信奉天神(騰格里)和薩滿(巫師)可以接觸的其他各種精靈。
也有一些人信奉藏傳佛教,許多有影響力的蒙古人信奉景教。唐朝稱當時的羅馬帝國為「大秦」,「景」可能是希臘文「基督」的頭一個音,「大秦景教」直指由羅馬帝國來的基督教。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是一座記述景教在唐代流傳情況的石碑,現藏於西安碑林博物館。
*沙漠中的星光點點 綠洲如珍珠般閃耀
老師說到中亞地區,在自然環境上主要是乾草原、沙漠,期間星點分佈著綠洲。在綠洲中通常會有城市。在歷史上,這些綠洲上的城市享有較大的獨立性,而且是波斯、印度、中國這三個強勢文化的交接地。除了草原畜牧業以外,這些地方有著發達的綠洲農業,這種農業的存在基礎是古代的人工灌溉系統(坎兒井),一旦灌溉系統遭到破壞,或是人口流失無人照料,這些綠洲城市就會遭遇滅頂之災,淪為廢墟。
現今中亞那些閃耀的綠洲城市包括:薩馬爾罕、布哈拉、喀什、吐魯番、赫拉特、沙車、希瓦等。在中亞的地理環境中,星星點點的綠洲城市,成就了一城一國,也產生所謂的「西域三十六國」。
而在河中地區,澤拉夫尚河谷一直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撒馬爾罕和布哈拉是這裡的兩顆閃耀的寶石。
*絲路上的帝國 跨越千年文明的重要樞紐
謝謝苑老師的引路,明白了這絲綢之路,橫跨歐亞大陸的古老貿易網絡,不僅運載著絲綢、香料、寶石與瓷器,更傳遞著語言、宗教、藝術與科技。沿著這條通道,無數帝國興起與衰落,它們不僅塑造了絲路的歷史,也促成了東西方文明的交融。老師放了張圖,文物來自:The treasure of the royal burial Tillia tepe isattributed to 1st century BC Sakas in Bactria ,從貴重的黃金飾品看到當時的風華。
作為最早建立廣泛陸路交通網的帝國之一,波斯帝國在西元前6世紀就鋪設了通往中亞的皇家大道,為後來絲綢之路的形成打下基礎。它的疆域連接了地中海與印度河流域,成為東西交流的早期橋樑。
西元前2世紀,漢武帝派遣張騫出使西域,標誌著中國正式開啟與中亞的聯繫。此後,漢朝透過絲路輸出絲綢、紙張與瓷器,同時也引入葡萄、胡麻、音樂與佛教,使絲路成為多元文化交會之地。
1-4世紀,安息帝國、貴霜帝國(鼎盛時期的疆域從今日 的塔吉克綿延至裡海、阿富汗及恆河流域。)貴霜帝國控制著今阿富汗與印度西北部,是連接漢朝與羅馬帝國的關鍵樞紐。該帝國促進佛教向中亞與中國的傳播,其貨幣與藝術風格也顯示出東西文化融合的痕跡。
1-4世紀6世紀 Hephthalites (嚈噠人—是中亞地區最早採用文字的民族,使用古突厥文。他們語言與伊朗語有關。其國的政治中心在今天的阿富汗與吐火羅,因處於聯結中國、印度、南俄絲綢之路中心,商業極為發達。)
老師強調,絲綢之路並不屬於某一個國家或文明,它是一條被無數帝國共同開拓、經營與塑造的路。從黃河到地中海,從駝隊到商船,這條道路見證了人類最長久的跨文化對話。在那些曾經主宰絲路的帝國身後,留下的是融合、創新與無盡的故事。
*塔里木盆地的蘇菲宣教活動 道團成為強大的機構 也有美麗的建築
穆罕默德奧格蘭汗(Muhammad OghlanKhan)是由杜格拉特(Dughlat) 部族提升為汗位的察合台人,他非常重視伊斯蘭化事業。1416年左右,他在喀什葛爾頒布了一項法令,規定任何不戴頭巾的蒙古游牧民、統治部族成員都將接受釘馬蹄釘的刑罰。
在此同時,蘇菲導師們也在哈薩克草原、天山和帕米爾以及整個中亞綠洲的突厥和蒙古游牧民族中傳播伊斯蘭。他們聲稱自己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後裔,擁有入門儀式、道團網路、與商人和統治者的密切關係,可作為朝聖地點的陵墓。
他們通常擁有的巨額財富,這一切使得較大型的蘇菲塔里卡(tariga,道團),尤其是亞薩維耶道團 (Yasawiyya)和納格什班道團(Naqshbandiyya)成為了強大的機構,其宗教和政治影響力在蒙古帝國時期及其後不斷擴大。
納格什班道團的名稱源於巴哈烏丁·納格什班迪(Baha'ad- Din aqshband,1318-89年),他在布哈拉東北部的一個村莊振興了(和卓, khoja或khwaja)道團,並提出了三項新教導,這些教導從此成為了納格什班道團的特徵。
首先,巴哈烏丁認為,某些被稱為uwaysi的蘇菲,他們不僅可以接受在世導師的指導,還可以接受已故或與弟子相隔遙遠的導師的指導。其次,巴哈烏丁提出蘇菲不必為了保持與真主的神秘關係而與社會隔絕。巴哈烏丁的第三項新教導是提倡以低聲念誦的方式來讚主(dhikr) 一通常是由一群修士齊聲吟誦「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的功修。纳格什班團認為,可以在心裡低唸讚主。
老師也解釋了,蘇菲旋轉舞是蘇菲教派的一種修煉的方式,信奉的人相信世界萬物,無時無刻都在旋轉,人從出生到死亡,猶如不停的循環,藉由定點旋轉身體,將自我抽離並專注想著真主阿拉,以達到與真主溝通的境界。
我查文獻,在2008年教科文組織確認土耳其的「Mevlevi Sama儀式」是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之一。蘇菲旋轉舞,不是跳舞,而是到達更高層次的心靈實踐之途徑。
*伊斯蘭的陵園好美 書法藝術如同宇宙的圖騰與密碼
還記得上回講座老師放了幾張簡報圖,看見那飄逸的伊斯蘭書法銘文。老師提到,傳統伊斯蘭書法的一個字母形狀及長短,都有著由幾何比例,由此體現了書法無以倫比的視覺和諧感。那優美流動的阿拉伯文書法,如藤蔓般生長花草紋樣,反映著真主阿拉創造的宇宙,從老師的細說,真誠凝視,那伊斯蘭的文字密碼,真的會感受到真神的話語。
記得老師提到,依據伊斯蘭的教義,一切有形的都會煙滅,真主也就不能以具體的偶像形式來表示,所以那些文字書法,就成為表露對真主感情之重要渠道。建築物中的內角拱及半圓拱的圖片,還有伊斯蘭建築的創舉---蜂巢型,那幾何圖型的構成,華麗夢幻就像一幅畫。
聽完老師的分享,誠如堂友Debra 在「西出陽關無故人」文章所提,苑老師不只是知識的傳遞者,也是絲綢之路的引路人,帶領我們走在「廣義」、「狹義」及更深入的絲綢之路。
老師學識如海深廣,是伊斯蘭文化工作者,身為台灣女婿,處在穆斯林家庭,譯作包括《伊朗》《絲綢之路》《中斷的天命》《伊本巴杜達遊記》⋯等。他長期關注穆斯林世界物質文化及藝術、建築史專家,經由老師專業的文化背景,明瞭伊斯蘭文化之略一。很喜歡此次講座的海報,跟隨老師的視角,好像也看見了那些位處在絲路上的民族與帝國,聽著看著穆斯林建築美學,明白其中的動人心弦 。
穹蒼之下古城牆,絲路駝鈴響遠方。
圓頂碧藍映朝日,民族興衰史流長。
旅人佇立心神往,昔日帝國映眼眶。
雲端講壇傳新意,拂去塵埃見輝煌。
圓頂碧藍映朝日,民族興衰史流長。
旅人佇立心神往,昔日帝國映眼眶。
雲端講壇傳新意,拂去塵埃見輝煌。